來自劇場的抗爭,劇場小鮮貝林靖雁

抗爭、社運,似乎已成了民主社會制度底下的一種獨特「街頭文化」,每場抗爭都意味著不同意義,又是什麼讓人們願意走出來,走上街頭,或沉默、或怒吼地表達自己的意見呢?而擁有多年劇場工作經驗的林靖雁(【我的革命之歌,我的青春永燃】林靖雁:擁抱我的與眾不同),18歲時便獨立製作了人生中第一齣戲《林靖雁的解離症》計畫,戲中有大量的自我解剖與對社會的看法,是什麼動機讓他選擇透過表演的形式來傳達自我意識呢?

%e9%9b%9c%e7%94%9f%e5%b0%91%e5%b9%b41

社運存在的意義是什麼?為何要上街頭抗爭?

我認為所有的事情對我來講有分物理上的跟思想上的。人們針對一件事情去做反對,或覺得不正確,對我來說,這是思想上的行為,比如說:同志現在能不能結婚?我們現在覺得可以,但以前可能覺得不行,所以這就是思想上的改變,實際上我們必須做些行動,讓社會這個主體知道我們現在的想法。但唯有思想是不夠的,因為人沒有辦法去知道另外一個人在想什麼,所以需要一個人或是一群人,甚至是全部關心這件事情的人走出去,去一個可以被肉眼看到的地方,讓大家知道說原來有這麼多人支持這件事情,然後藉由這件事情讓其他潛在也支持這件事情的人,去看見原來現在有這麼多人,都是這麼認為。

對於同志遊行有什麼樣的看法?

我覺得不管是遊行還是同志圈,都面臨到一個問題,就是都不接受髒、窮、醜跟病,抗爭遊行是一個對於某個價值觀有必要表達的強烈手段,但我覺得同志遊行並沒有達到這個效果,那些所謂下流的東西(髒、窮、醜、病)都被隱含在「我們是同志,我們要愛」之外,但是其實有很多事情比愛本身還要重要。當然同志結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還有更多更重要的東西,身為同志我們可能每個人都想結婚,所以其他事的順序就會被排到比較下面,但我不覺得那些其他需要訴求的事情,順序該被排到比較下面。
而且我不會特別去講自己是同志這件事,這個社會常常會用標籤去看待人,我只是喜歡男生就會被貼上「同志」的標籤,但或許我四十歲的時候會喜歡女生也說不定啊,雖然我自己是覺得不大可能啦,但我希望最後這世界不會再有標籤,因為我們都是人。

%e6%9e%97%e9%9d%96%e9%9b%81%e7%9a%84%e8%a7%a3%e9%9b%a2%e7%97%87

(《林靖雁的解離症》劇照)

為何要將參與社運的經驗也放進演出中?

那場放入社運參與經過的演出是《林靖雁的解離症》其中的一幕,內容是我穿著西裝一直在吃水果,講我在立法院裡面發生的事情。導演叫張吉米,而我跟導演在談論解離症,解離症就是多重人格,一個身體裡有好幾個主體,一開始討論解離症的時候,導演是先想到台灣的政黨,他覺得解離症的狀況,就很像這個身體有很多個黨派,如果我林靖雁這個黨派做得不好的話,身體裡其他的黨派就會把我控制住,換成他們執政。

所以,吉米藉由那次的創作,一方面是想表達,他在太陽花學運裡看到分裂的這件事情,雖然說,太陽花學運是有成功讓大眾知道訴求的學運,目的也有達成,但在這目的之下,會依附很多人自己想要完成自己的目標,即使大家的目的是一樣的,但在那之下又有一些小目標是不同的,他覺得那個跟解離症的分裂是吻合的,就是在這身體裡面,不同的主體都想活下來,但卻會以不同的方式活下來,這是跟吉米想講的東西一樣的,所以他在創作裡面談社運這件事情,談的反而不是社運本身,更多談的是,這個運動裡面,每個人對自己目的的分裂。

像以那個演出來講,我參與太陽花學運時,是在二樓管理物資的人,但我要離開了,我把我的職位分給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生可能就會覺得說,那是一個社運的場合,我要照顧好所有在抗爭的人,但男生可能就會覺得說,抗爭最大的目的,就是讓大家知道我們在做什麼,所以女生是對內,她覺得我要照顧好大家其他事都不管,而男生就是對外,他就會想,我們在抗爭喔!快點來看我們!

兩個是完全不同的目的,其實我不能說誰對誰錯,他們兩個做的事情,對我來說都是對的事情,只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目的會被帶領到不同的方向,整個分裂掉。

您的劇場演出多為對自我的解剖及對社會不公的吶喊,這樣做對您而言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劇場對我來講是我一個非常直接的表達方式,我甚至覺得比寫作、音樂來得直接。就像是胡慕情曾經寫過一篇描寫鄭捷的文章(無癒之傷:北捷殺人案的對話邊界),我們可以藉由他的文字敘述去想像鄭捷是一個怎樣的人,那也可以藉由我們所創造出的一件事情,或是一個角色去完整的描述,我所認為的鄭捷,觀眾進來劇場,在短短的一段時間內,可以看到由他為主體的發言,這對我來說是重要的,因為我做劇場的目的就是我有話想說,對我來說我最有感覺的是社會的事情,但我又非常不喜歡談結構的事情。比如說我現在想要做跟服務貿易協定有關的戲,我不會想要去做抗爭本身,而是服務貿易協定這個東西到底會影響到誰,我想要看到以一個人為主體被影響的過程,或者是支持服貿的人他們在想什麼,那才是我的目標,所以說人的感受對我來說比較重要。

%e9%9b%9c%e7%94%9f%e5%b0%91%e5%b9%b4jpg

(《雜生少年》劇照)

在您的劇場作品《雜生少年》中,反自由、反霸凌、反抗爭的貼紙標語的想法是從何而來?又是帶著怎麼樣的心情去看待的呢?

《雜生少年》是改編自日本的小說《政治少年之死》,故事是有一個男生,他是一個左派分子(以下例子以台灣的時空背景描述),就是支持廢核支持廢死之類的,但他其實一直不明白那些意義是什麼,講穿了就是因為同學都這麼做所以他這麼做,然後他又沒朋友,結果他被同學拉去當愛國同心會的黨工,他就看到大家都大吼大叫,覺得大家很勇敢,於是他就拿起旗子跟著他們一起喊,旁邊經過的女生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他就突然覺得很高興、很爽,因為這樣就有人看我,所以,雜生少年在講的與其是運動本身,不如說是一個運動給人帶來的後果跟影響,因為一個人很想要朋友、很想要被關注,那這世界有這麼多的標籤,他可以藉由那些標籤找到他的朋友。

自我與社會之間的關聯是什麼呢?

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我比較在乎自己怎麼想,我並不覺得是個體組成社會,大家都來自不同的家庭有各自不同的背景,每個主體都是一個社會。

社會,會讓我想到主流價值,很多人可能都無意識地覺得自己就是屬於在這個群體裡面,但是以我個人來講好了,我從很久之前就知道自己不是在這個社會群體裡面的,但我的確活著啊。我覺得社會並不是把每個人都歸類在一起的情況,應該是要單獨一個一個的,但彼此之間有辦法溝通。

所以,個人跟社會對我來講都是一樣的事情,社會是一個相同的價值觀組成的想法、邏輯、或立場,而個人是更私人的,我與他人的差異。

%e9%9b%9c%e7%94%9f%e5%b0%91%e5%b9%b4

(《雜生少年》劇照)

與林靖雁對談到最後,可以了解他對這個社會深刻細膩又獨特的想法,因為他的成長經歷,在自我及社會掙扎成長的過程中,最終的希望便是這個社會不要再有標籤,或許未來某一天,人們能夠完全去除偏見、刻板印象,對待社會上的任何人友善,都僅僅只是因為他是人。

——

延伸閱讀:

《愛的流放地》:比童話故事還純潔的終極之愛

捷克藝術導演Jan Švankmajer:夢靨般的壓迫感,將觀眾困進幽暗時光屋

一場性別的運動中,怎麼能只談愛,避談性?

同志伴侶專法:過度強化性傾向之間的殊異,只是加深社會的對立

訊息衝擊眼球,美感經驗也滲透了腦袋——藝術與廣告的完美結合

——

Credit——
特別感謝 / 心酸酸工作室、林靖雁
採訪、撰稿 / 吳品萱、李孟育、柯明蕙
劇照由林靖雁提供。
本報導與台藝大新聞編輯實務課程合作,由單文婷老師指導的學生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