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糟蹋妳的身體?」女人的身體究竟要對誰負責

(封面照片為攝影師Steven Meisel作品《Be My Baby,2004》)

「我曾經睡過A男,兩次。」B女裝作若無其事,其實在說出這件事的瞬間心中閃過一絲膽怯,但更多的是希望和姊妹們一起討論彼此的性經驗。而A男是在場所有人的共同好友,暫不論其性格是否討喜,對於床笫間的經驗B女是感到滿意的。

「不意外呀,感覺像妳會做的事。」、「什麼,居然有第二次?」姊妹滔們彼此討論著對這件事的看法,而原本無尷尬的聊天內容,在C女開口之後氣氛頓時轉變。

「A男!?妳為什麼要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確實,在場的所有人其實對A男為人的印象不一,但C女使用「糟蹋」一詞,以及驚恐的語氣,讓B女毫不猶豫地繼續追問,結果不出所料,C女出此言的原因即是源於A男與B女之間沒有愛情,也完全沒有交往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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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為攝影師Steven Meisel作品《Be My Baby,2004》)

在姊妹滔談天過程中,聊及個人的性事也是在尋常不過,可那天夜裡,有一股無處可排解的情緒,在好友間的言談不但沒有被消化,反而是B女得不斷壓抑才得以顧及全局,免除清閒的夜裡還需爭執的麻煩。只是犧牲為自己平反的話語權當下,不免思考,為何每談及女人性自主的話題,支持性解放觀念的女子總得不停為自己的行為辯護,即便施壓方也是性解放概念中保護的對象?

究竟怎樣的行為才是「愛惜自己的身體」?對C女而言,其認為性與愛是不可分離的,伴侶關係之外的性,是她無法接受也從未想過的。這個普遍的性觀念,人們當然予以尊重,而這份尊重應該是來自於任何人有權選擇自己對於性的看法且遵守之,這個概念也就是性解放的核心價值之一,每個人都有權掌握自己的性,而且彼此尊重。然而當今社會風氣之下,對於忠貞觀念的推崇,原因更常是來自女人應該「無性慾」,這種與現實脫節的想像與期待。(延伸閱讀:一場性別的運動中,怎麼能只談愛,避談性?

如果一個處在無伴侶狀態下的女人,與同樣無意願發展成伴侶關係的他人發生性行為,原因就無法以愛情解釋之,唯一原因無可避免地,就是這個女人擁有慾望,且以實際行動展現這份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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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為攝影師Steven Meisel作品《Be My Baby,2004》)

無論是社會普遍對於性的恐懼觀感、流行文化中的女體單一美感的描述,以及色情文化中對女性慾望的無視,甚至到不同流派的女姓主義者對於性感女性的批判,其根深蒂固的框架,均是來自於父權體制下對於女性慾望的壓迫——在性裡,女人應是無慾望的客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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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手兼演員Miley Cyrus的大膽作風時常遭受大眾批判)

如果我們從「崩壞」的麥莉,看社會對「談性」的恐懼,可以看見,當大眾越強調麥莉從前的健康形象,與現在的大膽,甚至是瘋狂的行為之間的差異,越是貶低「性感麥莉」、高捧「清純麥莉」,便是更加窄化了社會對於女性的想像,好像一旦女人開始展現出其自身慾望,開始在公共場合高談闊論性經驗,立刻被輿論打入地獄,窮盡道德規訓之名,行蕩婦羞辱之實。

而近期由於麥莉與前未婚夫再度恢復婚約關係,開始有另一派聲音認為麥莉終於「回歸正軌」,甚至認為其未婚夫之偉大,重新將麥莉拉回到正常女人的範疇。一再替麥莉切割其性格中的不同面向,一旦步入異性戀婚姻,便否定其對解放女性性自主的一切勇敢及貢獻,再度收割「清純麥莉」的乖巧女人形象,為父權框架代言,從此抹煞「性感麥莉」的存在。

然而究竟什麼樣的行為叫做正軌?為何一個女人不能大膽地在公眾場合談論性?為何女人不能成為性的主體,決定自己想以什麼樣貌示人、和什麼樣的對象發生關係,而不再只是受男人擺佈的道具?

在幾乎所有色情文化產業的產品,都是以男性視角拍攝女性「被上」的樣貌,女性永遠只是受擺佈的道具,幾乎不曾有過以女性視角看向男性,或是由女性主導性愛過程的產品。原因除了認為女性沒有,也不該有此類產物的需求外,更將男性情慾完全單一化,唯一想像便是男方是具有攻擊性的,女方永遠只能承受,或是「假裝抵抗」。(延伸閱讀:我不一定要應你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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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女性主義者身份自豪的演員Emma Watson,因一張為雜誌拍攝的性感照片而遭受罵名)

一張性感的乳溝照,讓一向以女性主義者身份自豪的演員Emma Watson,遭批判「女性主義者失格」。對此Emma Watson曾回應:「女性主義就是在於女人擁有選擇的權利!我不懂我是不是女性主義者,和我的奶子有什麼關係。」(延伸閱讀:V太太:Emma Watson的乳房,不只一種意義

女性應擁有自己身體的自主權,是否要發生關係、穿著裸露的程度、與他人肢體接觸的程度,所有關乎於身體的細節都應有權自己掌控,且同樣尊重他人的選擇;然而無論是對Miley Cyrus的羞辱、對Emma Watson的批判,體現出的都是這個社會為女性設下的「情慾襟聲」規範,認為鄉村小甜心是健康與性感剛好的平衡,而狂放的麥莉就是「騷貨」、「賤人」、「噁心」;知性且美麗的Emma Watson是高雅的,但露出乳房的Emma Watson就沒有資格自稱是女性主義者,是物化自己。

然而他們的裸露究竟傷害了誰?回到文章開頭的C女所說:「妳為什麼要糟蹋自己的身體?」曾幾何時,展露情慾成為一種「自我糟蹋」?正在糟蹋這些身體的,真的是這些女人自己,還是社會上如C女這般的壓迫言論排山倒海而來造成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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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傷害,表面上是來自於遭受質問、鄙視的壓力,但其實更深層的刺傷,是源於該問句主詞「妳」。

「妳為什麼不穿多一點?」、「妳為什麼要表現得那麼放蕩?」、「妳為什麼不懂得自愛?」種種的話語,每一句都是穿著「關心」的糖衣,實際上是透過一句句對當事人的怪罪,為父權框架中種種公然違反性自主的現象開脫。穿得少容易勾人犯罪、行為表現開放容易被誤認為性暗示、表現出慾望就是自我糟蹋,而一切都是這些女人自己的錯,如果不幸地這些女人遭受了性暴力,她們更要為自己的開放負大半責任,一切現象都是因為這些女人自己「犯賤」,以此模式不斷重複加深父權框架的壓迫,萬劫不復。

然而這樣的規訓、對父權框架的依循,不但是透過「妖魔化」性解放的女性,強迫女性要「沒有情慾」,也一再合理化性暴力的發生,更是「弱智化」男性對自身情慾的掌控能力。透過父權框架的放行,女性不敢言及性的普遍風氣,導致「我以為她說不要就是要」這類性暴力的發生,混淆的價值觀導致在性中,女性失去抵抗的話語權,男性失去辨認是非的能力。

而回歸正題,究竟怎樣的行為才是愛惜自己的身體?

「我依照我想要的方式,充分使用我自己的身體讓自己快樂,而且沒有傷害任何人。」B女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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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edit——
撰稿 | 再見阿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