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台第一個街頭塗鴉大學社團:東南科大街藝社

(封面照片:庭瑄的作品《夢細胞母體》繪畫過程)

沿著兩側牆面皆是滿版塗鴉的走廊前進,走進東南科技大學街頭藝術社的社辦,映入眼簾的是兩大櫃五顏六色、排列整齊的噴漆罐,粉紅色的牆面貼著幾張塗鴉海報,吊著一件T恤,上頭用塗鴉寫著「落書き禁止」,日文的意思是「禁止塗鴉」。地上立著幾塊滑板,地板佈滿不經意滴灑出的顏料;音響播放著重節拍的饒舌樂,以及些許有機溶劑的味道,整個社辦的空間充滿一股藝術、自由與叛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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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辦排列整齊的噴漆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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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員合照)


「街頭塗鴉藝術」所指的是紐約塗鴉藝術,街頭塗鴉藝術的崛起是在1960年代末期,紐約青少年幫派為爭取地盤,運用不同書寫體與立體效果的方式,來標榜或辨別各自的地盤符號。從1960年代末到1980年代中期,青少年在城市建築物與地鐵系統以噴漆、顏料或奇異筆書寫名字為熱潮,該文化也漸漸擴散到其他地區,形式也從文字發展成圖像,每個國家發展出其不同的塗鴉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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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時李祥展示練習自己簽名的稿子)

一身嘻哈打扮,帶著漁夫帽的是就讀營建系的社長李祥,他翻開兩本從英國帶回來的塗鴉教學書,滔滔不絕地為我們介紹塗鴉的字體風格:「我們社團主要方向是塗鴉,其它街頭文化也都有涉獵,舉凡饒舌、DJ、滑板都是。我從小就開始學畫,到高中才進入塗鴉這個領域,開始接觸文字藝術、字體的變化,覺得畫出來很有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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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威傑,右李祥,採訪時介紹練習本)

復古的Old school、誇張的Wild style以及圖像風格,都是李祥經常使用的表現方式,另外他目前也在練習新式的Free style,謙虛地笑說自己還是在練習的階段,沒有樹立出自己的風格,在牆上創作時,總是為了掩蓋瑕疵,不小心將圖的範圍越畫越大。平時不擅與人交談的李祥,提到自己在塗鴉這一塊,卻總能侃侃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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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到右,威傑、社員邦邦、前副社庭瑄、李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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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傑練習的圖像作品)

半夜不睡覺,到處Bombing

「Bombing」一詞,在塗鴉界中的術語意指「轟炸塗鴉」、「炸街」、「快速地完成塗鴉」。一般人眼中所認知的塗鴉,通常是上街做違法、「沒經過允許」的塗鴉,但對塗鴉人來說,那是塗鴉的精神、本質,塗鴉是自由且沒有規則的,尤其現今的合法塗鴉空間少,讓塗鴉人更偏愛炸街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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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東南科大樓梯映入眼簾的第一幅歡迎塗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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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蓮夢露,將牆面原有的裂縫化為閃電)

兩年前的一個深夜,李祥和夥伴們在公館堤岸自行車道那塗鴉,以為那是合法塗鴉的區域,所以他戴著耳機,陶醉在音樂與自己塗鴉的世界裡,非常的專注,完全無視周遭的動靜,一回神發現背後停了一輛警車跟三、四台警用機車,陣仗超大,而當下只剩李祥和另一位夥伴愣在原地,手上還拿著噴漆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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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祥的作品《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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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瑄作品《夢器官》,沒打稿Freestyle:
最大顆的心臟,負責分送養分到各個像肺泡的房間裡,進行作用並產生夢)

塗鴉人在違法的地方Bombing,尤其是那種「很厲害」的地方,例如:捷運、車站……等等,其他看到的塗鴉人就會知道這個作者夠大膽。有次副社長崴傑在萬芳醫院裡面「炸」自己的簽名,因為醫院每天很多人進出,想讓他們知道自己是塗鴉人,炸到一半被警衛發現,展開了追逐戰,最後躲在停車場才逃過一劫,他笑著說,「那次真的很刺激,之後還想去挑戰101、捷運車廂,或台鐵畫。」

 

吸煙區裡的禁菸牆,衝突與藝術的碰撞

東南科大一開始是全面禁菸的,但部分學生還是有吸菸的需求,所以學校在某棟樓的頂樓劃分了一個吸菸區,後來街藝社的前社長在那邊塗鴉被學校知道,但跟教官溝通後,他提議街藝社可以申請一個美化校園的活動,在吸煙區的牆上作畫,宣導戒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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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吸菸區的禁菸牆,下方有運用水管當做香菸的巧思。)

 

街藝社一開始創社時,和學生會的關係還算不錯,而學生會扮演的角色便是社團和學校間的橋樑,社團承辦的活動也會關係到學校,所以跟學生會及學校維持良好的關係,有助於街藝社的發展。學生會除了教導街藝社如何營運社團,也推薦了許多可以參加的活動,在東南科大,街藝社的表現亮眼。因為當街藝社向學校申請舉辦活動,校方便會得知社團是有在正常營運的,因此給了街藝社彩繪校園的機會。東南科大的校長本身也很喜歡街藝社,曾經與同學們一起體驗繪畫的過程、給予勉勵,學校對於社團的活動都相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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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菸牆,前社長坤廷作品)

做為一個學術性、創作性的社團,出發點總是良好的,讓大家靜下來畫圖、討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達到發洩舒壓或是完成夢想,但難免也有過度衝動、玩心高漲的情況,容易不小心製造一些小問題而被學校警告,社團內也會盡量避免容易發生危險的情況,例如:塗鴉結合跑酷,可能會攀上屋頂、爬上天橋,因此被學校警告。學生社團當然不如個人藝術家自由,在活動時除了需顧及觀感,還有最重要的人身安全問題,社團內也會盡量宣導避免危險。

塗鴉的生命,會跟著建築物一起消失

對塗鴉人而言「塗鴉都是有生命的,因為他會跟著建築物一起消失」是一句浪漫且殘酷的格言。冒著風險,半夜出門作畫費盡心血努力的作品,會隨著時間慢慢地剝落,甚至因為建築物的改建、拆除而消失,但這就是街頭塗鴉特性。「有些作品不是剝落了,而是某些合法的區域會被後人的作品一層一層地蓋上。」崴傑敘述之前有次創作時,看到牆面上有條裂縫,便將那條裂縫撕開,才發現最底層是很久以前的前輩的作品,那位前輩也許現在已經沒有繼續塗鴉了,但會不斷有新人、新的作品持續出現,曾經留下的塗鴉也有可能在意外中被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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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訓練牆)

崴傑先前得知樹林區有個廢墟,原先是生存遊戲的專用場地,他在去年暑假時前往並留下了一些作品,但近日得知可能要被拆除了,心中多少覺得可惜,除了自己的作品即將消失,也少了一個追求共同目標、志同道合的人能夠聚集的地方。不過,雖然作品會消失,但下次再來到同樣的地方,還是要一次比一次進步,懷念曾經存在的美麗塗鴉的同時,也要不放棄地持續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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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訓練牆)

無畏他人眼光,藝術走上街頭

一群大男孩笑著說,街頭藝術社的歷屆副社長都是被社長拉進這個圈子,就再也離不開了。庭瑄跟崴傑都是受到社長影響而踏進街頭藝術社。身為創社元老,庭瑄說,每個人性質不一樣,需要因材施教,他認為因為李祥是復興美工出身,技巧上可以將圖像表現得很好,也可以多練習複雜的線條,而崴傑則是沒有繪畫底子,所以入門時從字體的流變學習,加上字體的副結構,或是利用特效背景、陰影等,但他們討論過後認為崴傑也可以開始嘗試圖像,因而誕生了第一幅作品——吸菸區的禁菸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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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吸菸區的禁菸牆,是威傑的第一幅圖像塗鴉)

堅持下去是更困難的!社團中也有成員家中持反對意見,認為為何創作需要半夜三更出門,但若是提早在河堤、公園作畫,則可能引來路人的反感。有一次崴傑作畫的過程中,一個騎著腳踏車的阿伯不悅地質問:「原來就是你們在這亂噴漆喔?」通常面對這樣對街頭藝術持負面印象的人們,塗鴉人並不會很激烈地與人起衝突,通常是和緩地道歉並加快腳步完成作品,或是調整時間在夜深人靜時默默作畫。其實比起技術和創意,成為塗鴉人更需要的是「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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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塗鴉)

舉辦STYLE WAR – 無差別塗鴉亂鬥大賽的全國性塗鴉大賽時,街藝社搭建了一間空屋,用心地安排了實際在街頭塗鴉時會遇到的情況。例如:畫到一半,就有「警察」從暗處出現,驅趕或逮捕塗鴉客;「回收阿嬤」會偷偷摸摸將噴漆罐撿走,還有「閒雜人等」會趁參賽者不注意,在作品上搞破壞等等。參賽者不僅要將作品完成,更要想方設法應付主辦單位的干擾和揶揄。庭瑄認為經歷了這場比賽後,喚醒了許多人一開始接觸塗鴉的目的,或許畫久了、累了,會忘了為何而畫,忘記了一開始初衷。

不是叛逆,是為自己的存在發聲

街頭文化總被普遍認為是叛逆的象徵,卻沒想過其實「塗鴉」也是種藝術。「饒舌」、「街舞」也是說唱及肢體的藝術。做為次文化,它們呈現的方式不同;在大眾的眼光中,也不是主流而廣被接受的,在現今的社會環境中,街頭藝術仍然是相對弱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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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塗鴉)

「有些人塗鴉是為了發洩情緒,只是純粹亂畫,但我覺得塗鴉是表達生活,是違法炸街,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目的,但有一樣的熱忱。」庭瑄說,自己原本也是討厭鐵捲門上塗鴉的那群人,但當自己走入這個世界後,發現原來純粹畫畫也是一件很享受的事,也才瞭解街頭文化的有趣、多元。但願曾經和自己一樣的人能夠審視自己的價值觀,不求瞭解,至少能夠尊重、包容和大家興趣不一樣的他們。

塗鴉是很自由不受拘束的,不如傳統繪畫中畫得寫實才是美的,不像國小上素描課時,畫得不像就會被老師糾正。有些時候走在地下道會看到一幅街頭塗鴉,可能你覺得厭惡,也許那正是作者想要表達的:「當你看到這張圖會產生厭惡感,也許這正是作者想要你感受到的。」至少人們是帶著情緒看待這幅畫作,而不是匆匆走過、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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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edit——
特別感謝 | TNSA 東南街藝社
撰稿、攝影 | 徐孟慈、葛德媛、高方俞、盧品諠、林文心
照片來源 | 部分照片由受訪者提供
本報導與台藝大新聞編輯實務課程合作,由單文婷老師指導的學生作品。